對美國創業生態不夠了解,就請別再喊「亞洲矽谷」!

東施效顰

第三大瓶頸,就是在仿傚成功案例最後迷思自我。至此,台灣的病徵已經非常明顯了。

我們看到大人騎腳踏車,我們不會叫一位三歲小孩馬上去騎單車吧?

小孩需要先騎三輪車或四輪車培養平衡感後才能夠嘗試單車,這種很簡單的道理,到了輔導新創的時候,卻有很多人腦袋轉不過來。

有很多人看到矽谷有很多加速計畫和創投,於是就天真地以為花點錢設立加速計畫和創投基金,就可以振興創業生態。這種程度的邏輯,還是先回去騎三輪車好了。

像是矽谷的加速計畫和創業基金林立,是因為他們好的案子很多,多到審不完。除了美國名門學府和各家科技公司跳出來的團隊以外,還有很多國外的案子可以看。人家是從大學開始就已經有穩健的校友會來支持校內創業孵育計畫的發展,人家的大學也有強大的研發力作為創業的基礎。

而美國二級城市常常看到的問題,就是拿了錢去設一堆名目,但是卻完全沒有技術基礎和配套措施。像是美國中西部有些城市就曾經喊過要拚物聯網和機器人,妄想只要拉拔當地電資學院的新創團隊便能夠成就新創業圈。

世界上當然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雖然政府預算和創投基金都下來了,問題是當地純粹有技術人員,卻完全沒有人有相關產業的創業或管理經驗。做個 prototype 沒問題,但是提到製造生產、行銷業務、科技管理等實務議題,很明顯地大家都是在辦家家酒。最後也淪落為大拜拜,人才和新創公司最後依然是往東北迴廊和矽谷流出。

小城市要記得不能好高騖遠,更不能用從上而下的思維,想說打出個「金融科技」、「大數據」、「物聯網」之類的名堂,搞一筆經費就想無中生有。現實都是很殘酷的,長久以來沒有栽培的R&D、品牌行銷、管理人才,不會因為有了筆錢就從天上掉下來。台灣這幾年來幾乎所有的加速器都是依循這種東施效顰的形式而成立的,值得擔憂。

不要等到餓肚子的時候才來學打獵

最後一個小城市新創無法成功的原因,恐怕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幾乎所有小城市發起新創的誘因都是為了亡羊補牢。亡羊補牢本身是沒甚麼不好,若再加上守株待兔,幾乎是穩死。

美國二線城市最喜歡拿出來說嘴的就是自己的創業環境相對於矽谷「比較便宜」而且「競爭對手較少」。而這種說法,有點商業常識的朋友應該都聽出來了:便宜、競爭較少,代表需求少,意思就是當地的經濟狀況不佳,怎麼會是個從商的好地方呢

而說到美國二線城市,很多人都喜歡拿德州奧斯丁出來說嘴,說是二線城市新創的典範。沒錯,奧斯丁無論經濟規模還是影響力,在美國都算是二線城市,但是大家同時也忽略了一些細節:奧斯丁位於的德州是美國第二大州,人口與台灣相當,GDP約台灣的三倍;相較於其他州,德州的經濟型態多元,近年來除了科技業、農業、畜牧業、重工業、國防工業都相當穩健以外,能源業更因為油頁岩革命而大幅成長。而政治上,德州是美國右派的大本營,認為州之主權凌駕於聯邦主權之上,因此在政治上拒絕向聯邦政府低頭;故此,德州的經濟活動相對於其他州而言更具內向性,也強調主體性而較難被其他州撼動。而奧斯丁算是德州重要的學術、文化與科技樞紐,不論在政治上和經濟上都有發展新創圈的條件。

而大部分美國的二線城市的經濟都持續凋零,不管人力資源、空間或是資本如何容易取得,若當地的經濟已缺乏商業誘因,自然也不適合新創公司在此發展(雖說網路無國界,產品和顧客可不是無國界的啊!)。以美國最近可見度蠻高的二級城市匹茲堡來說好了,二戰前曾經是美國前十大城,但自七零年代重工業外移後,人口已經衰退至戰前的 1/2、經濟亦一蹶不振。過去十餘年匹茲堡政府強力推動新創輔導,不但出資成立創投基金和加速計畫,更提供各種優惠。但十幾年過去了,匹茲堡新創仍未有大型成功案例,多半還是離開匹茲堡。很諷刺地,最後刺激匹茲堡科技經濟的不是新創,反而是 Google、蘋果、Intel 和Uber 等大公司在該地開設研發中心與當地大學進行學術合作。

最後,美國新創創投最蓬勃的地區,還是以美國的經濟中心為主。最大依然是以矽谷和東北迴廊(占了超過整體創投投資比例的65%),而其次的則是地區性的經濟中心,如洛杉磯(美國第二大都會區)、芝加哥(美國第三大都會區)、聖地牙哥(美國第八人口大城)、西雅圖、達拉斯(美國第四大都會區)等。

說穿了,新創跟其他商業行為一樣,前提是要有穩健的經濟作為基礎,否則最後還是竹籃打水。台灣的情況就很明顯了,出口連17月衰退、薪資成長停滯,做新創公司請問是要賺誰的錢?

小城市的戰略

講到這邊,台灣的情況其實跟美國二線城市很像:業師和投資人經驗不足、地頭蛇各懷鬼胎內鬥不斷(而且吃相難看)、政策和規格依樣畫葫圖不知變通,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經濟問題。

但是台灣的情況長久而言會比美國二線城市更糟,因為我們團隊走不出台灣,不可能像是美國小城市出走後未來還有可能回流栽培下一代。意思就是我們需要的新血我們帶不回來,而我們想要甩開的舊思維怎麼也甩不掉。

國際上的小國與小城市的新創圈最後求生存的方式有兩種,第一種就是靠優勢創意和研發人才。拿以色列和瑞典來講好了,兩小國生出了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新創公司,而成長到了一個階段後則是將公司送到美國繼續成長(Spotify 和 Wix 就是很好的例子)。而這兩個國家有個共通點,那就是從根本非常注重研發,而研發力最根本就是出自軍事研發(其實美國也是一樣)。以色列與瑞典是世界上唯一在軍用雷達技術上可以與美國和俄羅斯抗衡的國家。而以色列在法國於 1967 對其宣布武器禁運後,為維持其地區性優勢空軍而投入研發戰機與其武器系統。而扶植國防工業的直接結果就是更多技術轉移、工程人才與各類管理人才。

第二種模式,則是尋求成為地區性的創業交流中心。最好的例子就是智利與新加坡。智利政府於 2010 成立創業智利(Startup Chile)計畫來促進科技新創的發展。其實智利人自己也知道純粹靠當地的資源很難發展出極成功的新創公司,因此創業智利計畫也不囉嗦,就是單純用無償資金(三萬美金)去吸引外國新創公司到智利交流三個月。由於前往的團隊眾多且來自世界各地,後來也幫助智利首都聖地牙哥成為南美一大創業中心,也吸引許多拉丁美洲的科技人才至智利發展。而新加坡的經濟並非實業為基,但為了刺激科技業發展,新加坡將金融業的故技重施,祭出了節稅方案來吸引國際新創團隊進駐。

智利和新加坡的目標未必是強調本土新創團隊(就好像新加坡和智利作為金融中心並非強調本土投資案),但是卻希望透過完善的制度、充沛的資本、友善的稅制和穩定的政經環境來造就一地區性的創業交流中心。

論起這兩種小型的新創中心,前者靠研發起家,自然是有其難度,不是一兩年內便可看到結果的。用商業誘因和政策去建立交流中心的後者,理論上是簡單許多,但是前提是花錢要夠阿莎力。目前台灣的情況不是沒有錢花,而是錢都散在一些沒有明確方針的計畫上。要走出現在的困境,必須要全面檢討預算的使用方式,並選擇一條路走,並走好、走穩。

無論如何,請不要再做沒有意義的矽谷大夢了。

主圖來源123RF

作者簡介:蕭瑟寡人,個人臉書:www.facebook.com/bleaksolitude。費德智庫 www.facebook.com/formosandeliberative 共同創辦人暨專欄作家。沒事看書充飢、有閒寫文聊聊時事。現專注於教育科技、社會企業、科技創業與創業輔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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